在全民收藏的大背景下,大众对于红木制品的热情也日渐高涨,较高的媒体报道频率在为世人普及收藏知识的同时,也难免有真伪难辨、鱼龙混杂的观点存在。在本文中,我们将视线集中到那些错误的看法和认知之上,为您剖析这些被误读的家具收藏观点。


误读一:绝对器型


清雍正—乾隆 紫檀列屏式有束腰宝座

北京保利2016年春季拍卖会

成交价:19,550,000 RMB


清雍正紫檀列屏式有束腰宝座,通体紫檀木制,五屏风式座围雕夔龙纹,以边框和面板的榫接法组成。搭脑后卷。面下束腰,上下各起阳线。鼓腿彭牙,牙条下垂洼堂肚,雕云纹。卷云马蹄,下承拖泥。简约中透出静谧与华美,装饰风格与其早清的之作年代相符。综观整个宝座,设计巧妙,在有限的空间内严格遵循礼制,借束腰承托接转,腿足膨出,从而在同样大小的面沿下,构造出更大的空间框架,使得底座部分的视觉感受更为稳定且富有张力,从而使宝座上部围屏式靠板的夔龙纹主题位于金字塔式格局的中心,更为引人瞩目。
此清雍正紫檀列屏式有束腰宝座,座面厚重,腿足粗壮,且鼓腿彭牙的势态为罕见的曲腿足,相较其它宝座所膨出的直型腿足,此宝座的曲腿划出一个半月形的有力弧线,极为雍容而大耗紫檀材料,应为雍正时期的家具形制上“放壮”、“做粗”、“做厚”的趋势使然。与当时活跃于江南一带的文人画常见的干笔擦刷、强调写神、注重留白的艺术风格完全相反,雍正皇帝对器表的审美喜好继承了草原民族繁复细密的装饰传统。
细观此清雍正紫檀列屏式有束腰宝座,表面装饰于屏面、牙条、腿足面面俱到,无一空面却非密不透风,气质娟秀雅致,雕刻严谨工整、一丝不苟,充分体现着满清崇饰增华的美学传统和雍正皇帝的缜密心思。


错误观点:

1. 但凡明式家具一定比清式家具的艺术价值和收藏价值更高。

2. 收藏就要收藏那些经典的古典家具款式。……

错误根源:对于权威知识的绝对迷信,形成了缺乏自我判断的单一崇拜。


误点分析:

王世襄老先生的《明式家具研究》和《明式家具珍赏》中将明式家具推向了古典家具艺术的最高峰。随之而来的收藏热潮也紧紧围绕着“明式”的关键词展开,甚至在圈内流行起了“一明抵十清”的口头禅。“重明轻清”成为一种收藏普象。

不可否认,明式家具在艺术价值上集成了中国古代文人的精神追求,是雅文化在古典家具中的最佳表达,但同时,并非所有的明式家具都是无可挑剔、完美无缺的。极简的线条增加了明式家具的制作难度,每一个弧度和角度的偏差都会让整件家具“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唯有具备较高审美和收藏知识,才能从众多普品之中找到那些艺术价值最高的家具。相对而言,国内收藏市场的浮躁情绪导致许多藏家将物质收益列为首要目的,无心深究家具的艺术审美等精神层面的东西。于是,这些藏家极容易受到“重明轻清”的负面影响,片面迷信“权威”,最终做出有损投资目的的收藏行为。

清式家具虽然与明式家具在艺术价值取向上不同,而且记录着满清统治之后的审美变化,但其制作工艺是在明式家具的基础上向前发展的。在这一时期,嵌镶、雕刻等诸多复杂的手工技艺被吸纳进家具制作之中,最终形成了不同于文人风格的艺术表达。或许这正是清式家具最成功的地方:创造出了独属于那个时代的古典家具风格,而不像如今的红木市场这般陷入无止境的仿制之中。

除了偏执于明式家具之外,还有一部分收藏者对个别经典款型格外迷恋,这里尤以紫禁城中的宫廷家具最为突出。在这种市场需求之下,“生产”也就应运而生。从紫禁城到颐和园,几乎所有出身高贵的家具都能在民间找到类似的仿品。其实,对于古典家具收藏而言,真正最有价值的不是所谓的经典款型,反而是那些器型相对特别的家具。它们以其独一无二的不可替代性,成为收藏市场的真正宠儿。

但是,这种“独一无二”是否无懈可击?答案显然是否定的。收藏最忌的就是形成某种绝对的认知观,只有具体问题具体分析才能找到相对正确的收藏方向。


误读二:材质迷信


清早期 铁梨木镶大理石鼓腿膨牙罗汉床

成交价:5,980,000 RMB (含买家佣金)


此罗汉床,背三侧二,各相齐平。以铁梨木起素混面为框,内再设边起阳线的子框,如同镶装册页一样装有七块纹路各异的大理石。大理石白地青章,纹路如云气聚散,中间一块最密,周匝渐舒朗,时若密云欲雨,时又风轻云淡,变化莫测。床座造型甚为精彩,素冰盘沿,下方翻碗口线。打洼束腰,使得冰盘沿轮廓与膨出的牙板柔婉过渡。牙板膨出甚多,腿足以大料挖成往外扩张的弧线,形成香蕉腿,造型轮廓的加工爽利提拔,显示出工匠手艺之娴熟。冰盘沿薄秀,牙板宽阔饱满,腿足膨大而夸张,但三者过渡自然,比例拿捏到位,奔放而不失文雅。香蕉腿是明式家具中甚为经典的造型之一,因形如弯曲的香蕉而得名,亦是较难制作的造型,需要足够大的材料方可挖成,对匠人的制作能力和造型能力要求极高,既要内含筋骨,挺拔扩张,不失之疲软;又要外示柔和,圆润宛转,不失之僵硬。此罗汉床的香蕉腿线条爽利如一刀而就,弧线如月似钩,加以铁梨木如画的山峦纹和莹润的包浆,无疑是极成功的佳例。铁梨木坚硬而有大料,故而是制作大中型家具的上好材料,此床选用较为细致的铁梨木,形体舒朗大方,细节精细温润,可谓佳材美器。


错误观点:

1. 漆木(柴木)家具是民间家具,没有太大的收藏价值。

2. 只有用黄花梨、紫檀制作的家具才有收藏价值。

3. 但凡黄花梨和紫檀家具都是有收藏价值的。……

错误根源:唯材质论的多种表达形式,功利心在收藏领域中扭曲的表现。


误点解析:

珍贵木材价格一路走高,收藏在如今更多地表现出了唯材质论的趋势。一些人在谈及黄花梨与紫檀家具的时候语气中充满了羡艳的感叹,大有世间良材除此二种便无其他的意味。不可否认的,黄花梨与紫檀的确是制作古典家具的上选之材,但一件家具作品是否具有收藏价值并非仅由原材料决定,正如砖雕艺术,砖石本是普通而廉价的材料,但雕刻成艺术品之后却拥有极高的艺术价值。

这种将木材视为收藏唯一标准的观点,至少在以下两方面是无法立足的。

一方面,并非所有的黄花梨、紫檀家具都有收藏价值。虽然,在拍卖市场上我们常能见到那些拍出天价的黄花梨、紫檀家具,但同样在拍卖市场上也有大量未能成功拍出的黄花梨、紫檀家具,究其原因,除了拍卖行情和拍品定价的影响之外,工艺和器型的优劣高下是导致同样材质的家具却命运大相径庭的根本原因。举一个简单的例子,明代苏州文人使用的黄花梨家具和同时期海南乡间使用的黄花梨家具其艺术价值是完全不同的。那些器型庸俗、比例失调、工艺粗糙的家具,即便是用名贵材料制作的依然没有收藏价值。

另一方面,一些漆木(柴木)家具也拥有很高的收藏价值。这些家具主要包括了南方的榉木家具、北方的榆木家具等。早在明中期之前,中国古典家具就已取得了极高的艺术成就,当时制作家具所使用的都是国内出产的优良木材。而且即便在红木成为宫廷家具主要用材之时,宫廷中也不乏漆木家具的点缀,黑漆彩绘屏风、雕漆宝座……这些家具在如今的故宫家具图录中并不鲜见,由此,我们可以发现那些只重材质却无视漆木家具艺术价值的观点是何等谬误。

同时,由于古典家具的收藏价值是由艺术价值、文化价值和历史价值等共同构成的,因此,漆木家具未来的收藏空间不容小觑。这一点我们通过去年的拍卖成交记录可窥见端倪:2011年12月嘉德举行了“清隽明朗——明清古典家具专场”拍卖会,拍品以榉木、榆木等非红木材质制成的家具为主,最终取得了90.65%成交率、成交总额862.4万元的佳绩,其中一件“榉木透雕螭龙纹圆角柜”拍出了66.7万元的高价,而同场拍卖会上的一对儿“清红木拐子纹圈椅”仅拍出了20.7万元的价格,足见材质并非判断收藏价值的绝对标准。


误读三:历史崇拜



近代花梨木独板大画案

中国嘉德2013秋季拍卖会

成交价:1265万元


这件大画案充分体现了王世襄先生阐发的明式家具素简空灵的审美理念。此画案为明式,但比一般明式家具更为简洁,且尺寸巨大,传世大画案中未见有如此巨大者。案面厚8公分,案腿粗壮,牙子用方材,两端不加堵头,空敞光素,实现了王世襄所说的“世好妍华,我耽拙朴”的审美观。


错误观点:

1. 家具越老越值钱。

2. 只有老家具才有收藏价值。……

错误根源:不理解红木家具的收藏价值所在,“扬古抑今”的当代体现。


误点分析:

在中国古代出现了多次收藏风潮,似乎每次盛世都能点燃人们的收藏热情,而“扬古抑今”的收藏现象也绝非今天所独有。曾听胡德生老师说过一个故事:古时候,一个极为有钱的暴发户想搞收藏,便向人讨教,收藏什么样的东西最值钱?人们告诉他越老越值钱。于是他倾尽家产买了一顶大禹治水时戴过的草帽子、一件姜太公渭水垂钓时披过的蓑衣、一个周文王囚禁羑里时在监狱中用过的木碗,最后落得个披蓑衣戴草帽手拿木碗沿街乞讨的下场。这个故事是清代雍正年间编撰出的,为的就是讽刺当时那些一味“扬古抑今”的收藏者们。

可见,这种过度的历史崇拜不是古典家具收藏中的问题,而是所有文物收藏的通病。并非所有的“老旧”之物都可以称为文物,只有那些有艺术价值、文化内涵、历史意义的老物件才是真正的古董,才拥有收藏价值。古典家具收藏亦然。

中国古典家具的发展经历了漫长的历史演变,至明清时期达到了艺术巅峰。在此之前的宋元时期可视为古典家具艺术的发展积蓄阶段,宋元之前的家具则更多地体现了历史价值,在艺术性上并没有明清家具那样高的成就。因此,将历史早晚作为认定家具收藏价值的判定标准显然是错误的。

抛开对于制作时间的过分执著不难发现,现代新制红木家具同样拥有收藏价值。这一点在拍卖市场上也有所体现,曾经的“家青制器”专场,拍卖的就是田家青先生设计制作的具有时代风格的古典家具。这次专场拍卖创造了成交额两千多万元的不菲成绩,许多家具成交价格让明清时期的古董家具也望尘莫及。由于一些新制的古典家具从设计和工艺上都不亚于古董家具,加之珍稀木材难以再生以及一木一器的不可复制性,新制精品古典家具同样拥有很高的收藏价值。


误读四:工艺法典



明末 黄花梨高靠背南官帽椅

成交价:21,080,000 HKD


此椅用材细致,弯弧优美。搭脑雕刻明确有力中成枕形。素面三弯靠背板,上下嵌入搭脑下方及椅盘后大边的槽口。三弯形靠背板木纹生动。后腿上截以挖烟袋锅的造法连接搭脑两端,向下穿过椅盘成为腿足,一木连做;前腿亦为相同造法。三弯弧形的扶手与前腿鹅脖同样也以挖烟袋锅的造法连接,后端出榫接入后腿上截,中间支以三弯形上细下大的圆材联帮棍。椅盘为格角榫攒边框,抹头见透榫,下有一双托带支承。边抹冰盘沿上舒下敛底压窄边线。四框内缘踩边打眼造软屉,现用旧席是更替品。座面下安券口牙子,沿边起宽皮条线。上方齐头碰椅盘下面,二侧嵌入腿足,底端出榫纳入踏脚枨。左右两面安相似券口牙子,后方为短牙子。前腿间下施一脚踏,左右两边及后方安长方材混面赶枨。全出透榫。脚踏与二侧枨下各安素牙子。扶手接入后腿上截处以铜片加固。成对南官帽椅,靠背愈高崇,身份愈矜贵,置室清华溢典风。


错误观点:

1. 雕刻越多收藏价值越高。

2. 工艺复杂程度和收藏价值成正比。……

错误根源:在工艺被过度强调的前提下,衍生出“不厌其繁”的价值取向。


误点分析:

中国古典家具是工艺美术中的一个分支,因此,工艺必然成为古典家具的重要表达。然而,近年来却有一种观点,过于强调工艺的复杂程度,而忽视了诸如器型等其他因素。这不仅在收藏领域可以看出端倪,在新制的古典家具上也有体现,形成了一部分“雕刻艺术家具”的流行。

古典家具的审美标准中,器型应该始终是最核心的标准。一件器型优美的家具,无论是紫檀、红酸枝、核桃木、榆木制作的,还是制作于宋、元、明、清、民国、现代的,都是有艺术价值的。在这个基础之上,才是雕刻、镶嵌等工艺的恰当点缀。虽然舍简求繁可视为一种艺术风格,如法国的巴洛克、洛可可,但这种繁杂的表现手法需要恰当而适度,否则极容易走向王世襄老先生提到的“繁琐”、“赘复”与“臃肿”的“病”态之中。

以这件黄花梨高束腰带托泥雕花圈椅为例,这是王老认定为“繁琐”的一例。除了结构上“束腰和托泥在一般圈椅上是根本不存在的”和“椅盘上雕花短墙和长牙条更为累赘”之外,这件家具过于繁杂不当的雕刻,更最终将它推向了“繁复”的审美泥淖之中。“再说它的雕饰,几乎是漫无节制地布满全身,内容芜杂,花卉、兽面、龙纹、卷草等,饾饤堆砌,任意拼凑”。在这里,繁杂的雕刻并没有增加家具的收藏价值,反而由于不恰当的使用成为被世人诟病的典型,收藏价值也大打折扣。


后记

家具收藏所涉及的知识非常广泛,绝非按图索骥那样简单,需要对古典家具的历史、文化、工艺、材质等诸多方面进行深入了解。在数百年甚至上千年的岁月中,先人为我们遗留下了大量的古典家具,我们在收藏的时候要仔细甄别。精品永远是少数的,无论是收藏紫黄家具还是漆木家具,只有那些少数的精品家具才有收藏价值,切勿迷信任何绝对权威。